电话沟通完，看到父亲正在门口抽烟，应该是刚回来，因为刚才在屋里没看到父亲。

“爸，你刚干啥去了？”

“去了村长家一趟，帮你问个事。”

“什么事？”

“还有什么事，承包的事呗。”郑国雄是看儿子这几天忙上忙下的，自己也帮不上多大忙，昨天儿子问了耕地的事，所以刚才去了解了一下。

“你树强爷爷说，咱村的地，六分的耕地，三分的旱地，还有一分菜地，加起来，总共是千亩不到。”

“啊？没有千亩？”郑乾得知这个信息，心沉了一下，失望的情绪油然而生。

“嗯，田地是不够，不过要是算上以前那片十多亩的郑家堰，正好堪堪过千亩。”

“老爸，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，害我担心一场。”

郑乾的心情跟过山车一样，刺激了一把。

“有啥可担心的，有多少就承包多少呗。”

“我有强迫症，不凑整心里难受。”郑乾瞎扯了个理由，解释刚才嘴快说漏嘴。

“谁强迫你了，我去找他！”

“没有谁强迫我，算了，说了你也不懂，反正现在没事了。”

“别有太大压力，有什么事别压心里，说出来我们大伙一起商量解决。”

“真没事儿，爸，您去忙吧。”郑乾有点哭笑不得了。

“还有一件事，关于那个畜生的。”

郑乾一听，放下筷子，等父亲继续说下去。

“你树强爷爷后来又找过他一次，按他的话说，是油盐不进，摆明了恶心人。”

“你有没有问树强爷爷，其他村民的反应，毕竟那些同意的人，已经跟我们是统一战线了，现在他阻拦，不就是断人财路嘛，那些村民没意见？”

“当然有意见啊，不过他们不是去找惹事的人，而是找村长，跟他抱怨，村长这几天觉都没睡好，我刚才看他，明显气色不太好。”

“好的，我知道了，这事我会尽快解决的。”

想不到会给树强爷爷带来困扰，这让他内心满是愧疚。

郑乾原本的想法是，想集合这40多家同意承包的人，对郑国彪四兄弟施加压力，如果那边犯浑真的敢动手，那就以暴制暴，不信治不服。

现在想来，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，其实大多数人，只是愿意做沉默者，有好处，就一起上，出问题，宁可不要好处，也不当出头鸟。

或者，怂恿其他人做出头鸟。

郑乾也不怪村民，都是人性使然，而且他是发起者，要说做出头鸟，那他必须是头一个。

吃过中饭，郑乾揣上包，准备去一趟村头的赵屠户家。

赵屠户是渔晚村为数不多的外姓男性，属于是上门女婿，老丈人郑屠户一辈子只有生女儿的命，连生五个闺女，没办法，只得招一个进门，将这门子赚钱活计延续下去，说小也不小的渔晚村，就这一家卖猪肉的，这样的肥差如果不能延续，那就亏到姥姥家了。

郑屠户下岗后，理所当然的就改换门庭，成了赵屠户猪肉摊。

赵屠户其人，为人滑稽风趣，而且据说年轻时也是有一副好皮囊，在农村属于是顶配属性了，所以才能在一众想吃软饭的同行中，脱颖而出。

赵屠户仗着一张巧嘴，平时胡吹海侃，讲讲村里的八卦，硬是培养了一批忠实粉丝，然后将家门口的猪肉摊生意，发展成集小卖部，麻将馆，凉茶摊，故事会等为一体的综合商业体，俨然成了渔晚村的CBD。

老少爷们有事没事往那边跑，总能找到喜欢的事情做。

郑乾来到赵屠户家门前的小广场，确实感受到不一样的风采，凉棚下面是三个麻将桌，还是自动麻将机，打麻将的人有男有女，基本都是50岁朝上的人，另一块棚子下面，是几个老头在斗地主，牌甩的啪啪响，三个人打，六个人围观。

门前的正中间是一张案桌，案桌上只有零星的一块猪头，一排排骨，还有两只蹄子，上面用白纱布盖着。

堂屋里面，则是琳琅满目的摆放了各种商品，吃的喝的用的，像个小超市。

郑乾是认得赵屠户的，一个快200斤的胖子，40多岁，满脸的油光水滑，寸头倒是梳的很精神，这副形象很难与英俊挂上钩，此刻的他正在麻将桌上摸牌。

郑乾走近，打了个招呼：“赵叔，买点东西。”

“哟，是国雄哥家的乾娃子撒，果然一表人才，”一边起身打招呼，一边招呼边上的其他人过来帮忙挑土。

“乾娃子，这次回来可不得了啊，咱全村都指望着你发财呢。”

赵屠户一把搂住郑乾的肩膀，两人往堂屋里去。

“没有没有，也就搭建个平台，把资源整合一下，致富还得靠勤劳的双手。”

“说的对，说的对，勤劳致富嘛，要买点啥？”

“拿两条天都。”

“果然阔气！”说着，从身后柜台拿出两条烟放台面。

“送人的。”郑乾说着，拿起台面上的一条，拉开皮包拉链，塞了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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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乾动作很大，皮包里面几捆红灿灿的票子，全暴露在赵屠夫眼皮子地下。

郑乾当然知道他看见了，不过仍旧若无其事的将烟放好，然后拉上拉链，打开手机，扫码，支付成功。

“赵叔，这桌上的，您拿去跟外面的乡亲们分了吧。”

赵屠户听到郑乾说话，才回过神来，刚才瞥见的皮包里的风景，让他心思一阵震荡。

他赵屠户也是村里首屈一指的富农，自然是见过大钱的，可是却没有见过直接提着这么多现金在外面晃的。

刚才他就瞥了一眼，感觉七八捆肯定是有的，还不止。

现在的后生，赚了钱都这么显摆吗？

可是明明包里都是钱，干嘛还用手机支付烟钱呢？

赵屠户一边往外走，一边撕开包装，拿出一包，朗声说道：“大天都，有要抽的没？”

“净说屁话，想抽，那也得抽的起！”一位斗地主的老乡一边说，一边甩着牌：“五六七八九，有要的没？”

“国农老哥，接着！”赵屠户抽出一根，直接甩向刚才接茬的斗地主老乡。

“我嚓！直接给呀，哈哈哈！”郑国农喜出望外，双手稳稳接住，“这一根，都够我赢好一把了。”

“我要！”

“老赵，这里！”

“散我一根！”

周边的人纷纷举起手，接受赵屠户的投喂。

然后是一阵打火机打火的声音，一阵阵的浓烟从他们口鼻里冒出来。

“老赵，今儿怎么发善心了，平日里，几块钱的黄山都舍不得散一根。”有人问道。

“发善心的可不是我，是我郑乾侄儿……”正准备往旁边指，结果发现郑乾居然都走远了，继续说道：“哎，什么叫我连黄山都不给你们抽，这凉棚，这茶水，我收你们钱了么？”

“那才几个钱，看看人家郑乾，出手就是—神仙放屁，不同凡响！”

“所以你们都同意了吗，村长跟咱说的那个？”

“我同意了。”

“我也同意了。”

“傻子才不同意呢，4000块一个月，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去！”

“哎，哎，怎么说话的，咱树红叔不是也没答应嘛？”

“那都是老黄历了，听说昨天那娃子亲自去找了他一趟，之后树红叔就答应了。”

“我当时在场！我证明！”麻将桌上一人站起身来，说道：“那天我在那里围观他们下象棋，乾娃子就去了，提着一个菜篮，后来树红叔说要跟他对一局，结果你们猜怎么着？”

“这还用猜？谁不知道树红叔是我们村的象棋第一人，那乾娃子估计几个回合都扛不住吧？”

“错！大错特错！”这人觉得嘴讲的不过瘾，一撸袖子，配合夸张的手势语言，把当时郑乾跟郑树红对弈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。

“真有这么厉害？”

“我当时也不信呢，有点不信邪，所以也跟他发起挑战了，你们猜怎么着？”

“你他娘的有屁快放，搁这当说书人呢！”

“他让了我一副车马炮，十几回合就把我将军了。”似乎有点不好意思，这人放下袖子，重新坐下了。

“看来国雄老弟家这娃子，还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。”

一位老乡站起来，说道：“说服树红叔不算本事，咱叔是讲道理的人，他要是能说服剩下的那四家，那才叫本事！”

现场顿时没了声音，可能是提到那招人恨的郑国彪感觉晦气，也可能是认同了他所说的话。

半晌，还是有人开口：“也是，几十年的积怨了，难搞哦。”

“听说村长去他家好几次，最后一次，那家伙直接把村长轰出来了，还扬言说要是再去他家劝说，就把村长腿打断！”

“真是他娘的畜……”

一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完整，担心传到那人耳朵里，给自己招灾。

“这事啊，也不见得是死局！”一直没言语的赵屠户，将烟屁股丢地上，踩了几下。

“这话怎么说？”有人问道。

“你们不是说郑乾下棋厉害么，眼下顶多算是一副残局，就看他怎么解了。”

赵屠户的话，让在座的乡亲们纷纷扭头看向他，期待他继续往下说。

赵屠户目光闪烁，脑海中回忆着郑乾说的那句“送人的”，以及包里那些红灿灿的票子。

都市之我的打工日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