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章 南都京华(2 / 3)

江南士绅掌握士林清议的舆论力量,所以就大肆造谣,声称福王有所谓的“七不可”之罪。这些囿于门户之见的官绅,自己不够掏钱组建团勇武装,就想到了和高谦看起来关系密切的史可法,于是便借潞王监国的名义,下令调高镇至浦口护卫南京,实则无异于是在向福王示威。

史可法轻车简从前往南京,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叫做洪士鲲的年轻官员。洪士鲲是洪承畴同族的族侄,但更为重要的一点是,洪士鲲是福建泉州府南安人,不仅与郑芝龙兄弟是同乡,而且他是钱谦益的弟子门生,这就又和郑芝龙的长子郑森是同窗了。

自从北方动乱以后,郑芝龙就把他儿子郑森派到南京活动,在今年较早的时候,又入南京国子监,拜读于钱谦益门下。

史可法一行人到南京以后,史可法自己当然是先去拜会潞王及东林党和复社一系的党魁巨头们。洪士鲲则奉史可法之命,前去国子监附近拜会他在南安县学的老同学,以及现在同为钱谦益门下的师兄弟郑森。

洪士鲲一路过来,直走到秦淮河附近,又雇了一顶轿子,奔向郑森的住处。他看到这里的房舍大小参差,却都显得精致而干净,各家门上都有锃亮的铜环。有些大门敞开着,可以看到小院中花木扶疏;盆景山石,点缀得错落有致。也有些院门虚掩,高树从墙内伸出枝丫,蝉鸣一声递着一声。

洪士鲲想起了当年他在南安县学和郑森一起读书的时候,郑森曾经许诺过他,将来大家一起到南京以后,要请洪士鲲夜游秦淮河,饱览灯船盛景,赏玩秦淮美艳的种种角色。

所谓“上有天堂,下有苏杭”,江南便是一般的乡间小镇,也是板桥流水,烟柳风荷,令人流连忘返。至于南京,则六朝建都之地,龙蟠虎踞,甲第连云,尤非他处所能比拟。

如今数年过去,天下动乱,可是秦淮风月,却丝毫未变。河水流淌,烟柳依旧,金陵城中的京华烟云,好像一点没有受到北方战乱的影响。

南下一路上所见的种种金戈铁马、难民饿殍,好像都只是洪士鲲做的一场大梦,唯有眼前始终不变的秦淮风月光景,才是南都的现实。

郑森约他在旧院相见,秦淮的风月场所,分为三等

南市是下等女子聚居之地,房屋窄小脏乱,人物粗俗丑陋,且生疮者多,一般稍微富庶的官商子弟是不会光顾的。

珠市在内桥旁,地段、房屋与旧院不能相比,但尚称清洁。人物较为平庸,但也有绝色佳人栖身其间。像被保国公重金购赎的寇白门,号称秦淮八艳之一,就同样是出自珠市。

南市女子,就算是直接买来一个,最贵的亦不过是百两而已。到了珠市,寻常女子的赎身银都要价三千两以上,若稍有风姿者,便是动辄万两,也毫不奇怪。

可是南市也好,珠市也罢,比较旧院相差就实在是悬殊了。

十里秦淮,陪都精华,金陵乐舞,溢彩风流,全部荟萃于旧院一地。这里每天都上演着“节烈”之士与美女仙姬的缠绵故事魏忠贤刚刚覆灭的时候,旧院到处都传诵着声讨阉党余孽、抨击执政无能的精彩诗篇。

东林遗忠,复社名流,一直都是旧院最主要的贵客和青楼的佳宾,教坊名妓,曲中大家,则是名士的知己,胜流的可儿。

所谓

笙歌画舫夜沉沉,邂逅才子订赏音。

福慧几生修得到,家家夫婿是东林。

只是洪士鲲一想到他跟随史可法、高谦,从徐州流亡至淮安,又从淮安南下到浦口的一路经过。特别是想到高谦为了同淮扬巡抚路振飞索要三十万两军饷的事情,居然就纵兵焚劫,甚至准备强攻清江浦的事情。

再看到眼前的秦淮胜景,想到旧院里一个个赎身银动辄多达数万两的仙姬美妾,想到在这里一掷千金的名流才子们,心下蓦然升起一股冰寒至极的凉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