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之前，商音如愿，寻到机会一入皇宫。

每年宫里这个时候都会向教坊诸部索借乐器行头以备冬至宴所需，青衣使与云韶院对接乐器事宜时埋怨梨园弟子懒惰不出城来接，每次都得将乐器押送至梨园才能功成身退。在郝善才的助力下，商音冒充青衣使寻得了份押送乐器入梨园的差事。

临走前，郝善才教商音，只有趁这个宴会歌舞傍得宫中妃嫔喜爱，便有机会留在皇宫，时常得见御驾。

“那么善才，我可以傍谁呢？”

“皇帝身边的人，独孤德妃，她酷爱音乐，你投其所好，谋事容易成。”

商音将这位妃子记在了心里，站在云韶院的池边，她希望明天入了宫，平步青云，永不回云韶。

手中握的玫瑰玉照方数百里，光明澄澈。明天宴会要做的事，她已有了雏形。

冬至，数九寒天。

所谓“千官望长至，万国拜含元”，大唐历代皇帝，都对冬至十分重视，一向繁文缛节。冬至朝会之后，皇帝要到南郊祭天，回来便是含元殿大宴群臣，琼瑶玉浆配玉碗馄饨，君臣同乐，觥筹交错。

早早地宴过群臣，筵席散时，陛下口谕:冬至休假三日。

兴庆宫龙池，这头是后宫佳丽三千的天下，后妃均在龙池宴饮游乐，伴随着优扬的钟磬舞乐，歌舞贯穿九寒天。

渐而，龙池赐酒敞云屏，羯鼓声高众乐停，池上龙舫，有梨园弟子合着羯鼓，唱的曲舞是《九寒歌》。

“一九冰头万叶枯，比天鸿雁过南湖。霜结草投敷碎玉，露凝条上撒珍珠。

二九严凌切骨寒，探人乡外觉衣单。群鸟夜投高树宿，鲤鱼深向水中攒。

“三九搜流寒正交，朔风而箭雪难消南波东地周荒霸，往来人使过水桥。

四九寒风不掩心，鸟栖尤自选高林，参没未知过半夜，平明晨在中天心。

五九残冬日稍长……”

从一九唱到九九，便是九寒歌了。

那边龙池画舫宴正欢，这边独孤德妃弄妆梳洗迟，刚来到池畔，靡靡之音游丝般拂过耳际。她眉目凌厉挑起:“池上唱九寒歌的人是谁，怎么像小猫儿叫春似的？”

幻丝前去打听了下，去时欢愉，来时顿无:“我询问了蓝供奉，他说唱曲的是……是梨园都知张茜娘，陛下正同她在画舫里。”

池上烛光摇曳的夜，水雾四起助画舫添了一层朦胧，透过云屏薄锦依稀能见，苏合香加郁金的香气蕴藉丰美，香薰频惹美人，露骨舞姿过分妖娆。郎君时而举杯邀明月，时而拥香艳入怀听娇嗔，恣意情欲满而溢出，温柔旖旎得仿佛要和水融合于一体。舫内人意乱情迷，舫外人不敢多看一眼。

“好，好！”独孤德妃冷眼瞅去，厌恶之心溢于言表，“好个狐媚妖精！一个民间来的散妓，陛下也是糊涂了！”

时而绿绾来报:“主子，有一位故友求见您。”

“谁？”

“曲商音。”

独孤德妃朱唇一撇:“当真是故友呵，她怎么混入宫来的？”

“奴婢不知，她直言为了能留在梨园，特此献上一箭双雕来襄助您。”

舫内歌声仍在继续，先前的《九寒歌》唱毕，现在竟得寸进尺唱起《子夜四时歌》，歌词香艳隐晦:“开窗秋月光，灭烛解罗裙，含笑帷幌里，举体兰蕙香……”

一歌未唱尽，丝柔小袖如水褪去，玉烛酒筹坠得满地狼藉，寻欢作乐愈发纵恣胸臆，竟将龙池画舫当成芙蓉帐里。

茜娘的歌声越来越薄弱，由别的梨园弟子转来替，独孤德妃了然于心，拂了拂衣袖转身雷厉，“多待一刻十足恶心！绿绾，咱们去叙叙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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